涂鸦与梦境
儿童精神病学中的治疗性咨询
TherapeuticConsultationsin
ChildPsychiatry
虽然每个人都经历了童年，但成年后的我们真的了解儿童吗？对那些尚不能准确地表达内心想法的孩子，我们如何知道他们的内心世界呢？
本文节选的案例描述了通过孩子的成长史来工作的一个治疗性咨询。所谓成长史在此并非收集事实，其意义在于精神分析师和孩子建立关系，在过程中孩子引领精神分析师到达他们压力的核心地带。
阿尔弗雷德是一个10岁的小男孩。他成长在一个美满的家庭里，有一个6岁的妹妹，父亲则在一家精神病院的办公室工作。他因口吃而被带来见我。他对治疗工作很了解，也很有好感。
在接待室，我和他分坐桌子两端，桌上有用以画画的纸。他在回答我关于他父亲和父亲的工作的时候开始口吃，我意识到我不应该问什么问题。因为我一问问题，他就得集中精力想答案，这时候就会口吃。所以我不再问任何和环境有关的直接问题，在一个小时中的间歇，他在我的房间里面，没有任何口吃。
他同意和我一起玩画画的游戏。我跟他解释了游戏的玩法：我画个东西，然后他要把它变成另外的东西；然后他画画，我来把它变成另外的东西。游戏没什么规则。
画画过程中，我发现阿尔弗雷德在做这种全神贯注的事情的时候，他每次呼气都用力喘一下，全程一个小时一直如此。后来我跟他聊起来这个，结果发现这是个非常重要的特征。
也是在画画时，我跟他讨论他左撇子的事情。他说他一直用左手写字，而且他很小的时候就用左手拿勺子。（我问他的时候，他说从来没有人要求他用右手。我问的原因是，有一个理论说如果一个孩子天生是左撇子，而被要求必须用右手的话，可能会造成孩子口吃。不过这个个案不是这样的。）
阿尔弗雷德放松下来以后，我开始和他谈论梦。梦是可以在治疗中使用的，因为它既然被梦到了、记下了、并被报告出来了，这就意味着这个梦的材料是来源于孩子内在的，伴随着其中的兴奋或者焦虑。他说他一般梦到自己做过的事情，但几年前也做过一个恐怖的梦。
说话间，他给我画了一堆混乱的线（他故意画得很乱，画的时候他一直看着我），我把它变成了一张脸（图1）。
（图1）
我还在等待他对于梦的回答。他给我画了一幅画（图2），描述他几年前做的梦：巫婆从开着的窗子里面进来，把他带到了一个像煤矿一样的山洞里面。他从来没有忘记过这个梦。
（图2）
他说这个梦在他6岁半或者7岁的时候做了很多遍。他说他知道这是怎么回事，因为他们家当时从原来的地方搬到了父亲现在工作的地方。
然后他又给我讲了一个他同一时期做的梦。在我的请求之下，他画了下一幅下图（图3）：这个画的是巫婆把他带到的地方，煤矿。煤矿正在着火，巫婆的架子上有盆盆罐罐；她戴着尖顶帽子，有尾巴。能看到她坐在一个三脚的凳子上。
（图3）
这个梦里全是神话和童话里的象征：三脚凳、火、尾巴、高帽的巫婆。盆盆罐罐代表着被烹制调试，黑暗代表着无意识。整个画面直指无意识的材料，但当然不是最深处的。最深处的无意识材料是无法描述的。一旦一个人能够描述出来，往往它已经离开最深处了。社会通过名字、语言、童话和神话来帮助孩子处理无法命名的恐惧感。
我问他这些巫婆是否要吃掉他（因为有盆盆罐罐还有火诸如此类），他说不知道，因为一梦到害怕的地方就会醒来。但他有时候宁愿自己不要醒来，在噩梦里继续，看看到底发生什么。
此时我跟他谈起他呼吸紧张的问题：“我想知道是什么让你一直这么用力？”他能意识到这个问题，但他也无法解释这个问题。然后，他说起他的口吃：“我一努力就口吃。在这儿，我一点也不用力，我就不口吃。可能是一旦我不知道怎么做，我就用力，然后我就口吃……”他说他是最近才出现口吃现象的。
我们又谈了谈学校，因为他在学校很努力。但他坦言，其实他不想这么努力了。然后他非常自在地画了下一幅画（图4）。
（图4）
这是个带着大提琴的男人，大提琴被皮带捆着。（后来得知，阿尔弗雷德的父亲会拉大提琴，但因做了一份办公室的行政工作而倍觉沮丧。阿尔弗雷德画的大提琴，提琴外面捆着的皮带正意味着父亲没法去发展自己在音乐上的兴趣。如果父亲高兴一些，阿尔弗雷德就能够不再通过这些无望的用力和承担压力，来帮助自己的父亲在自己讨厌的日常行政工作中取得成功。）
到这儿，我们的会面到了尾声，已经一个小时了。我又跟他妈妈单独地聊了一小会儿。我知道我没有能够发现核心线索，但是我确实拿到了一些能把我引向核心问题的重要材料，就是这个男孩子6岁半的那个阶段，他总是梦到巫婆把他带走的那个时期。
阿尔弗雷德的妈妈告诉我，阿尔弗雷德最近才开始口吃，但没有任何人要他用力做任何事情，或者强迫他变成右撇子。她也同意阿尔弗雷德的问题来源于他自己。他最近还赢了一个奖学金，她说他自己内在很焦虑，想什么都做好，做什么都非常用力。
我告诉她，我觉得这个孩子在从老家搬来之后，就是他父亲换工作的那段时间，遇到了一些问题。我说：“我确定是跟他六岁半左右那段时间有关。”
母亲说：“他有跟你说他爸爸那段时间精神崩溃了吗？你看，他爸爸发现自己工作非常严苛，他极努力想要成功，他被困在这个念头里面，这使他变得非常强迫，发展成了焦虑性抑郁症。他爸爸一直都很焦虑，医院住了几个月。”
我说我很肯定这跟阿尔弗雷德的病有关。我再次把阿尔弗雷德带回接待室，问他是否记得自己做噩梦的那段时间，他爸爸状态不好，比较崩溃。
阿尔弗雷德脑袋突然向后仰，他努力地回想他父亲生病的事情，他完全忘记了。我说：“你看你这么长时间一直在努力，不是因为你自己需要用力，你也跟我说过你不用力的时候就还挺好的。你是为了你爸爸才这么努力的，而且你还在努力想平复你爸爸当时工作不如意时候的焦虑。所以你每次呼气的时候那么用力，而且就像你说的，就是这些用力影响你的工作、你的说话，让你口吃。”
到这儿我们就分开了，他和他的母亲走了，看起来很开心，也很放松。
两个月后，我和阿尔弗雷德的母亲会面。母亲能够清楚地回忆起来父亲的疾病对当时5岁的阿尔弗雷德的冲击。阿尔弗雷德确实目睹了一个危机状态，这发生在父亲住院之后，他的强迫神经症转变成为一个焦虑性抑郁症。事实上是从这时候起，阿尔弗雷德开始口吃的。
七年之后，我问起来，她的母亲说阿尔弗雷德的口吃“现在不再影响他了”。尽管在特定的情形之下，他还有可能会复发。他说他不喜欢打电话。他的成长稳健，他很喜欢表演，也在青年中心做演讲。他对高考充满信心，自己决定要去读法律专业。他偶尔喜欢跳舞和社交，和同龄人交往很好。
本文部分选自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出版的《涂鸦与梦境——儿童精神病学中的治疗性咨询》，作者唐纳德.W.温尼科特（-），英国精神分析家，客体关系理论大师，儿童精神分析泰斗，曾任英国心理学会主席、英国精神分析学会主席、皇家医学会儿童科学部主任。在幼儿发展理论上的贡献享誉国际，备受推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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当乖孩子突然成了个磨人精；小麻烦在学校天天闯祸，还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，爸爸妈妈该怎么处理？面对正经历强烈情绪困扰的孩童，专业人员在晤谈时又该如何诱导，才能洞悉孩子无法表达的苦恼及恐惧？
本书是温尼科特的颠峰之作，对于尚不能准确地表达儿童内心想法的孩子来说，涂鸦游戏和述说梦境，可以将他们的不安与苦恼以及深藏的情绪表现出来。书中介绍了21个案例分析，以独特的细腻、敏锐及对人性深层的关怀，让小小孩深藏的情绪、梦境与苦恼，通过涂鸦，得以一一表现出来。本书用大量的图片和具体描述，完整地呈现了作者与儿童咨询工作的过程。本书是一部精彩的儿童精神医学素材，代表了作者毕业研究的最高成就。
“温尼科特真可谓达到了颠峰状态……我无法想象有人读了这些叙述却没对自己的孩子、父母亲、乃至于自己本身有更丰富的了解。”——《纽约时报书评》
一部精采绝伦的儿童精神医学素材……总的说来，温尼科特把他付梓前的手稿整理得如此完整透彻，使得这些手稿的出版呈现了他毕生研究的最高成就。”——《儿童心理学暨精神医学期刊》
